作用是那样地微不足道。如果这位父亲正好这时候回,来,——很幸运,他没回来——作母亲的一定会耸着肩膀把他们撵走,保护这只有她自个儿才有权享受的恬静和亲密不受侵袭,保护在蜀葵上振翅啁啾的小鸟。当然,从来没有人承认过这些。母亲还是经常走过去,笑着把孩子们放到父亲的怀里,让他享受这种父亲的权利。而他对于这种权利总是踯躅不前,缺乏自信。这是她能作出的姿态。因为在这种时候,她意识到自己是强有力的。尽管有时候,特别是晚上,当孩子们都睡着了,他们脱下来的衣裳挂在厨房里的绳子上面的时候,妻子从她作为一个母亲坐过的地方站起身来,在屋里转来转去,心里纳闷,这位做父亲的——她的丈夫,是不是还能认得出她。这时,轮到他笑话她的踯躅不前了。对于她这种有点儿紧张不安的亲密,他常常不大理会,因为累了,或者因为那两个熟睡着的孩子。他们是他的收获。现在,把思想停留在这种想法上面,他便心满意足了。
但是,力量上的优势几乎总是在她那方面。那力量充满自信地从她的Rx房流淌出来。婴儿那脆弱的身体从这一股充满力量的暖流中汲取了什么。在梦中呼唤她的小男孩,从那只轻轻拍打的手得到了安慰。
有一次,刚给孩子喂过奶,艾米·帕克正在扣罩衫上的钮扣,小男孩也才睡醒,在床上扭动着身于,揉着一双惺松的睡眼,传来一辆大车吱吱咯咯的声音。有客人来了。不一会儿便弄清,是欧达乌德太太。
“啊,好哇,我明白了,你就守着你这个家,”女邻居有点儿拘谨地说。她甚至把脑袋转了过去,对着东面说话,而实际上艾米站在北面。
“我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跟他们待在一起,为什么不呢?”艾米·帕克说。这时她已经扣好了罩衫钮扣。
“是呀,为什么不呢!”她的朋友说。“要是尽忙着喂养牲口,那可费时间呢!没错,这个我知道。瞧瞧那些小猪和小牛就明白这难处了。”
文米·帕克把她的朋友领进屋。她已经有一阵子没见她了,什么原因,她也说不清。
“总是忙完一件事又忙另外一件,”欧达乌德太太说。她自己觉得内疚,急于解释。“他一直忙着呢。后来,房子又塌了。这几个月我们一直在盖房子,比先前倒是强了,最好的那间屋子还裱了糊墙纸。要不是我那个醉鬼,在那儿度蜜月也满可以。你会看到,糊墙纸上印着玫瑰花。哦,你可能注意到了,我把牙全拔了。有个走江湖的郎中来了,我就趁机把那些破牙给拔了。都拔了,就剩下一个。我真舍不得让他把那颗也拔掉,即使不拔掉就要没命也舍不得。当然,再多一个我也不要。亲爱的,你真该瞧瞧我流的那摊血。那个可怜的家伙靴子蹬着墙,就像一头牛,使劲地拔。啊,真可怕,”欧达乌德太太说。“这是那小男孩吧。他长得简直可以去打谷子了。这是小女孩吧。”
欧达乌德太太几乎是在那小男孩生下来身上还没干的时候就见过。现在,对小女孩她则倾向于保持沉默。这孩子可以说是从她眼前滑过去了,是什么原因,谁也无法解释,也许是牙齿的缘故。
“她比男孩出生时小,”她说。“也许姑娘就该小点儿。”
“她没什么毛病,长得挺结实,”母亲说,又仔细端详起孩子那张小脸。
“脸色不太好,也许是因为天气热。秋天一到,人们的脸色就都变好了。”
于是,艾米·帕克开始对这位朋友来她这儿感到懊恼了、她居然可以当着自己的面把孩子说得弱不禁风。
“你吃块点心好吗,欧达乌德太太,就着茶?”她依然很有礼貌地问道。“有点儿陈了。不过,我压根儿没想到你要来。这么长时间没见你,你给了我个措手不及。”
“我也要点心!”脸色红润的小男孩喊道。
“会给你一块的,”欧达乌德太太说。“阿姨还要给你一个吻。”
他那张嘴塞满了点心,不然的话做阿姨的本来是可以给他一阵亲吻的。他开始打量她,打量她头上缀着一个用闪闪发光的宝石拼成的蝴蝶的那顶帽子,还瞅着她那张各部位都朝着嘴巴皱缩起来的脸。
她不自在起来,甚至有几分伤感。
她说:“男孩子总是不喜欢叫人亲。是这样的,”她说“以后当然会喜欢的,不过也有个限度。真滑稽。”
他那双眼睛不再盯着看她的时候,她看见窗框上挂着一大束婚礼上用的玫瑰花。那是身着盛装的乡村新娘们常用的那种个头挺大的纸花。
她说:“姑娘们对亲吻才是如饥似渴呢!可她们又总是翘起手指,故意表示拒绝。”
小男孩依然嚼着点心看着她,直看得这位又矮又胖的女人觉得自个儿的身子都不那么结实牢靠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