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

当艾米·帕克终于有了孩子，邻居们的面bu表情恰如其分地表示了他们的祝贺和赞同。不过当然，生孩子是一桩普通而又普通的事情。许多“多产”的女人经常洗完衣服，或者烤完面包，或者在炎热的早晨到教堂zuo完祈祷之后，躺在那儿就生下孩子。可是艾米·帕克为自己生孩子一事私下里颇为得意。她在屋yin下来来回回地散步，现在她确实是整个宇宙的中心了。yang光聚集在她怀里抱着的白色襁褓之上。鸟儿叽叽喳喳地从他们tou上飞过的时候，连飞翔的路线也给那襁褓中的孩子一zhong神秘的、举足轻重的感觉。微风chui过，花儿和树叶都向这位抱孩子的女人弯下腰来，用它们那changchang的、乐善好施的nen枝给他们以祝福。

“你有个孩子可真好，”女邮政局chang说，黄黄的大拇指在一块干海绵上按了按。“就像有个伴儿。他乖吗？”

“当然乖了，”艾米·帕克说。“只是有时候chang胃不好。星期五他不舒服了。是因为天太热。你知dao吗？是拉肚子。”

“啊，”女邮政局changtou上端端正正地dai着一ding帽子，用一zhong事不关己的腔调说“可以给他眼点儿什么药嘛。”

“哦，”艾米·帕克说。“我知dao该给他吃什么药。他现在已经好了。是的。盖奇太太。他是个很健康的男孩儿。”

他是他们shen上掉下来的rou。她总爱打开襁褓，看他那健康的、赤luoluo的shen子。她guan他叫雷。她先前并没有想到这个名字，也不怎么听人叫这名儿。但是她叫着顺口，而且这个沐浴着早晨金色的yang光，躺在那张宽敞的床上的漂亮小男孩儿，与这个名字也很相pei。yang光在他的小嘴和刚刚chang出来的mao茸茸的汗mao上闪耀。

现在，这屋子里充满了婴儿那温馨、柔run的气息。孩子的爸爸进屋的时候，越发显得怯生生的。他简直像是参加一次盛典——嘴里哼着什么，在通往厨房的那条砖铺的南dao上跺着脚，把靴子上的泥块蹭掉，震得那些倒挂金钟直抖动。然后，他傲气十足，或者是看起来傲气十足地进了屋，径直向孩子躺着的地方走去。他躺在一个摇床里，要么就在妈妈的怀抱里。他直盯盯地望着他那张脸，就此完成这一盛典。婴儿对爸爸报以同样的凝视，但是并没有透过他那双清澈、浅薄的眼睛闪现出内心的隐秘。他那眼睛的闪耀和脸上的表情是留给妈妈的。连接他们的那gen“脐带”还没有割断。他还不认识父亲，只是对他表示一zhong容忍。他也许意识到了在那男人壮实的shenti和他自己ruan弱的但也是有力的shenti之间闪烁着的那踌躇和胆怯。他以他自己所拥有的一zhong更有说服力的、神情庄重的自傲，望着父亲。

“看起来chang得ting好，”这位父亲总爱这样说。

然后他便转过shen去，很为从作父亲的责任中解脱出来而高兴。他在心里说，以后他会跟儿子谈话的，还要教他zuo事情。他们会带着斧子或者猎枪到丛林里去。在那儿，会有许多话题好说。他们会ca掉脸上的汗水，双手捧着凉水痛饮。晚上，带着儿子打死的狐狸一起回家。他是否能够把自己灵魂shenchu1那忽隐忽现的、颤动着的思想传达给儿于，或者他是否就愿意把这一切传递给他，还不得而知。他可能会对这个结实的男孩那张严峻的、好奇的脸抱着怀疑。

“你从来连碰都不碰他一下，”当妈的说。“我觉得你gen本就不喜欢他。”

她抱着那个她自个儿都爱不够的孩子。

“我能干个啥？”他摊着两只空空的大手问dao。“能为这么个小不点儿zuo什么呢？”

对于他，婴儿还只是一zhong抽象的观念，一个概念。他还没来得及使自己的思想和习惯适应这zhong观念。

“你能zuo啥？”她说。“哦，你能把他吃了！”

她就能把他吃了！她对他真是爱不够，甚至那zhongchang久的、要吞下去似的亲吻也不能发xie她心中的爱。有时候，她那双shirunrun的眼睛几乎盼望他能再平平安安地回到她的肚子里。

“要我就把他放下来，”父亲说。“总这么抱着，对他的健康不会有好chu1。”

“你知dao什么？”母亲说。“他跟我这么呆着才平安无事。”

不过“平安无事”只是一个乐观的字眼。哄他睡着之后，她的一双手总得从孩子shen下抽出来。未来已经在这屋子里面滋chang，跟眼前的现实纠缠成一团。她已经没有力量控制这一切了。

有时候，这一对年轻的父母望着熟睡的孩子，又重新结合到了一起。他一醒来，这zhong“结合”便不复存在。在从这个看起来是他们创造的、使人着迷的第三个生命的控制下解脱出来的时候，他们曾经经历过、并且理解了的生活，历历在目。慈爱比起那zhong狂热的爱更容易控制。然而，当熟睡的孩子动了动脑袋，父母亲又被一zhong朦胧的恐惧烦扰了。母亲生怕自己无法控制爱的“风暴”父亲生怕在儿子面前又成了一个陌生人。

厨房里，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。这只钟样子很丑，镶在黑色大理石里。不过刚买回来的时候，他们都很为它骄傲。等到小男孩chang大了，好像镀了一层金似地又结实又漂亮，他常常要他们把他抱到那只钟跟前，瞧它怎样走。他喜欢把鲜红的小嘴贴在玻璃上面，去yunxi那消逝着的分分秒秒，一时那只钟的丑陋似乎都被他吞咽下去了。小男孩红光闪闪的面颊比那暗淡的钟面亮得多。有一天，当男孩已经充满信心地跑来跑去，变成一个让人讨厌的小家伙时，那只钟永远停下不走了。也就在这时，艾米·帕克怀上了第二个孩子。

这口好像更困难了。我要是不能平平安安生下来该怎么办呢？她在心里说。她又想起先前liu产的那几个孩子。看着她那笨重的、行动不便的shen子，不禁有几分畏缩。有些天，她浑shen无力，变得面色焦黄，让人看了就心烦。她等待着这个孩子的出世。丈夫的chun贴在她的脖子后面，她感觉到从他嘴里传递过来的怜悯。

他说：“没有理由非出什么差错。你已经生过那个男孩了。”

这话他以前也说过。因此，她只是咧着嘴，不自然地笑了笑。她总是在膝盖上摆些她偏爱的、单调无味的针线活儿，或者